昨晚突然梦到一个故人,她是非常不幸的,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患白血病没了。
为了方便叙述,姑且叫她阿云吧,取其名中一字代之。
我是6岁入学的,学校本来规定了7岁才能入学,不过我爸妈怕我被欺负,所以一开始就打定了让我和我姐同时入学的主意,小学时候的学校也只有一个老师,所有事务都是他一人说了算,爸妈央求了几句也就成了。
阿云也是,她有个堂姐比她大一岁,为了同时入学,她父母同样去求那位独苗老师,老师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瑶族男子,很和蔼,对他,村民们喜欢得不得了,老师对我们也算是极尽宽容之心了。
阿云虽然是我们村的,但是他们家搬出去住了,所以离村子很远,不过好在她外婆家就住在我家旁边,所以她就在她外婆家住下了。
上小学的时候,由于家庭原因,我和我姐时常需要参加家里的各种劳动,比如担水、割草等。在我的印象里,阿云却一直很清闲,她有个舅舅宠着她,常看到她穿着漂亮小裙子,马尾辫扎出各种花样,不过她有点过分的懂事了,就在那个大家都只有六七岁的年纪,她时常夸赞我们肯吃苦。
有一次,我和我姐在担水的途中休息,这时候来了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生,她嘲讽我们姐弟俩力气小,两个人才能担一桶水,而她自己都已经一个人挑两桶水了。
阿云就在现场,她替我们反驳说:“你挑水才走几步路?这能比吗?再说你用的是小桶,他们用的是大桶,你也好意思说。”
那个时候我觉得阿云真的好。
我和我姐姐在村子里的辈分很高,按照辈分来说,阿云要叫我“二叔”,她是真的叫,每次见面都喊得挺亲切,这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懂事。
除了懂事以外,阿云的学习成绩也好到没话说,从一年级开始,她总是前三名,我姐和她不分伯仲,而我和她就没什么可比的了,要看我的成绩往往得把花名册倒过来翻页,一眼就能看见……
小学的时候我只知道玩,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调皮捣蛋了,我没有认真的注意过什么人,那几年我和阿云的关系仅仅是停留在认识,更进一步说,那就是宗亲家属,毕竟我是她二叔呢,虽然有可能已经很堂亲了。
转眼到了初中,那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步入青春期了吧,只有我和阿云年龄要小一些,还好我们年龄小一些,并不忌讳两个人一起回家。
某一个周末,我们为了省下两块钱车费就选择了走路回家,初中时学校距离我家已经将近二十公里,而且有一段海拔不低于两千米的大陡坡要爬,说起来真的很辛苦。
阿云家里其实很富裕的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那个星期她说要和我一起走路回去。
我们能够结伴的路大概也就五六公里吧,我不记得路上说了什么了,她太过开朗,总是说说笑笑,而我太过腼腆,被动的答应着,偶尔会看她,笑得那么灿烂,比路边的花朵还要明艳。
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次徒步,感觉时间过得好快,到了分岔路口。
她邀请我去他家玩,这是客套话,没有人会当真的。我当然是说不去了,然后目送她拐入岔道,她还是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,她就像一道清晨刺破迷雾的阳光。
大概是天意弄人吧,第二个星期我去学校的时候并未察觉到她没来,直到几天后才从我们村的一个小伙伴口里得知阿云病了。
我想病了是怎样?为什么就不来读书了,我们也时常生病,我妈妈给我吃草药,或者班主任会在她的抽屉里摸出一版阿莫西林给我,总之病了仍然可以上学呀。
第二星期她依然没来,但是马上就要期末考了,我开始为阿云担心了,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手机,没有座机,甚至连 件也寄不出去,我没办法联系到她。
时间又在我没心没肺的玩耍中度过了一段时间,我大多数时候也会忘记阿云,而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,鼻涕虫阿强、篮球小王子阿左,他们似乎更能让人挂念。
直到初一上学期结束我都再没见过阿云,那一次我们同路回家的记忆突然变成清晰起来,我有时候会问我妈:“听说阿云病了,这个学期几个星期都没去学校,不晓得怎么了。”
我妈说:“人家几个星期不去也比你考得好,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。”
我想我妈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,我是想说,兴许……或许……也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她。
阿云家离我家很远,我们两家之间隔着一个大大的山谷,我们其实可以看到彼此的房屋,但是真的很远,两座面对面的山而已。
初一下学期开学时,我以为可以见到她了。
第一次全校大会上,校长宣读上学期获得三号学生的名单,里面竟然有阿云的名字,那时候我真的佩服死她了,她真厉害,她在我心中简直成了无敌的存在。
我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,眼睛搜索着大厅的各个角落,我希望突然有个扎着马尾的阳光女孩儿站起来,然后兴致冲冲地跑上领奖台领奖。
但是我没有看到阿云。
她的病这么严重的吗?我快为她哭出来了。
我家也也有几块地在阿云家的下面,离得不远。某一日,我妈突然说是要去翻那几块地,并且要去看一看阿云,让我跟着去。
我又开心又担心,开心当然是可以去见一见阿云了,她到底怎么样了,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了我太久,担心的是我意识到阿云的病肯定不简单,我见了她又能说些什么呢?
那是个不知名的午后,我和我妈在田里劳作了半天之后才去阿云家。
阿云一个人在家,她开门看见我们的瞬间,脸色从苍白逐渐变得神采奕奕,我就像看到了一张秋天的叶子突然变得翠绿了。
她喊我:“二叔,你也来了!”
我说:“嗯。”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。
我妈问她:“小云,你的病好点了没有?”
阿云笑着说:“好多了。”
我趁机插上一句,问她:“你得的什么病,怎么这么久都好不了?”
阿云说:“小病,要好了。”
我妈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百块钱塞给她,阿云坚辞不受,她们推推搡搡的,我看阿云已经很脆弱了,她还不愿意接受。
我劝她说:“你收下吧,本来要买水果的,今天不逢集。”
阿云这才收下了,然后她又坚持要给我们做午饭吃,我妈也看出来阿云的身体不容乐观,所以连忙帮着她。
阿云不断劝我妈休息,她一个人可以的……
她还是那么懂事,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。
我忘了那天中午和阿云说过什么话了,我大概会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三好学生吧,我一定和她讲过学校里的故事,有些同学会聊起她,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说,阿云并未告诉我关于她病情的任何事,因为我对此竟然毫无印象。
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云,两个星期后阿云因白血病病情恶化死了!
我问我姐白血病是什么病?
我问我妈白血病是什么病?
我问老师白血病是什么病?
……
没有人可以回答我,白血病夺走了我的朋友,她是一个多么多么优秀的孩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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